今年6月9日是中国的第二个“文化遗产日”，“保护文化遗产，守护精神家园”的活动再次进入新的高潮。成都书法家安石先生提出把汉字书法申报为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即是这个高潮中的一个小小插曲。不少人认为此举是故意炒作，但笔者以为事情远没有如此简单。事实上，汉语汉字正处于空前的危机之中。

    汉语汉字是世界上最伟大的语言文字。它生生不息、连续一贯，是世界上历史最悠久的语言文字；它以形表意、形声相一，是世界上最独特的语言文字；它流传甚广、用者甚众，是世界上最具影响力的语言文字。汉字还是世界上最美的文字。抑扬顿挫、轻重缓急是它的“音美”；端正大方、高贵典雅是它的“形美”；以形出义、蕴义深刻是它的“义美”；汉字也是世界上最妙的文字。它多以单字表意并可任意组合构成新的词语，所以数量虽大体不变，但却能以不变应万变。英语虽然很强势，但不得不随时新创单词，如“无性繁殖”出现后就新创clone（克隆）一词，致使单词数量今已高达近百万，使用众不胜其烦。

    近代以降，山河破碎、国事陵夷，中国文化成了替罪羊，与之互成表里的汉语汉字也变得坎坷多艰：文言文退场白话文成为主流，繁体字退场简体字成为主流，甚至还有人提出废除汉字而代之以拉丁字母拼写——好在没有彻底实行，否则今已无人识汉字矣。海德格尔曾说：“语言是存在的家。”这个家，不仅是“现象”的家，也是“精神”的家。风雨苍黄百余年，汉语汉字已是伤痕累累。

    如今，汉语汉字虎口未脱却是深渊再陷。举国上下对英语趋之若鹜、迷之若狂，到处是Hi和Bye。英语不但冲击了汉语汉字的主体性地位，也污染了汉语汉字的纯洁性。更为关键的是，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利用电脑处理文字工作，敲打键盘代替了握笔书写，拼音字母代替了笔画顺序，从而不再有信函、笔记、草稿等。与此同时，网络的迅速发展导致人们的阅读变得日趋网络化、碎片化、芜杂化、快餐化，很多人不再读书看报，特别是不再潜心阅读经典名著。此外，人们沉溺于网络就意味脱离现实生活，因而变得沉默寡言、封闭孤僻，精神生活由此而虚拟化、平面化。

    如果说“谢谢你”代表传统社会的语言文字，Thankyou代表现代社会的语言文字，那么3Q（一个颇为流行的网络语言，等于Thankyou）就代表着未来社会或网络社会的语言文字。由此而言，风雨苍黄再百年，又有谁能保证汉语汉字不会自行消亡呢？要知道，历史上一度盛行的古埃及、古巴比伦、古玛雅的语言文字已成历史尘埃；目前世界上的6000多种语言文字中，平均每两周就消失一种；到2050年，世界上将有90％的语言文字灭绝！

    行文至此，我们就应明白汉字书法申遗者的文化焦虑和良苦用心了。盖若干年之后，人们或许连握笔写字都不会了，何谈书法艺术、文化瑰宝呢？书法艺术还是小事，关键是汉语汉字特别是其背后的文化精神。我们不能不担心，再过百余年，中国人的精神生活会是像海德格尔所说的“诗意的栖居”呢，还是会像萨特所说的“纵情于虚无”呢？

    拿什么来拯救你，我们的汉语汉字？汉字书法可以申遗，但意义不大，因为“遗产”往往意味着“博物馆”里的展品或“保护区”里的物种，没有生气和活力，没有希望和将来。笛卡尔说：“我思故我在。”对于中国人而言，“我有祖国，我有母语”；“我说汉语故汉语在，我写汉字故汉字在。”或许，这是唯一能拯救汉语汉字的途径。
 

Tag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