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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亮的灰色——妙人范舟的锋芒和木讷

兰亭书童 2014-11-04 书坛快报 评论

范舟(中)和众位嘉宾在展览现场

    (本文作者:北京大学哲学系程乐松)

  范舟是一个非典型的书法家,却是一个典型的书痴兼后愤青文学青年,还是一个妙人。

  其证有三:第一,写字于他就是读书,每天像骑着白马的唐僧一样在微信圈里不厌其烦地大段摘录先秦经籍的段落。就天天被他晒出来的段落——鄙人以中国哲学专业学者的身份保证——任何一位细致有心的看官都可以在一个月内成为半拉业余中国哲学家;第二,写字、书道是他难以尽数的生活经历中的一道亮光,却绝不是全部,范舟从文艺、文学、创业、商业等各种经历中一路行来。因此,无论你说什么精彩的经历,从他的眼神里都能读到如下信息——“那是我当年玩儿剩下的”;第三,作为一个书法家,居然敢让一个非专业的评论者兼朋友来品评自己的作品和个展,恐怕不能仅仅用胆大来形容了,简直是儿戏了。

  然而,范舟就是一个这么严肃着儿戏,儿戏着严肃的书者,而我,恰巧是一个非专业的评论者。

  谈到儿戏,我们总认为孩子们的游戏是不能当真且难以严肃对待的,但孩子们对于那些儿戏却是倾心而为,率真投入的,没有半点杂念,没有一丝犹疑。以此观之,谁还会觉得儿戏不严肃呢?一直以来,我都认为艺术创作就是严肃的儿戏,需要精湛的技艺,更需要不墨守成规的勇气,甚至是胸中本无成规的纯真;需要忘我的沉醉,更需要不以成败萦怀的洒脱,甚至是心里超然成败的安适;需要自在的轻灵,更需要阅尽人事的厚重,甚至是物外身外的洒脱。以手运心,心随笔转的境界,源自技法的大巧与心境的至朴,缺一不可——不存杂念的投入与纯净,是所有技法的灵魂。

  与范舟对坐讨论是否可以帮他写一篇品评短文的那个中午,外面分明是一个晴天,但室内光线有些灰,我和他之间有一张可以造就疏离感的茶几,空气里飘荡着藏香的味道,谈话的主题几乎没有聚焦在任何与书法有关的题目上。现在想来,估计范舟是知道的,我这样一个书法的外行,给我讲历代书帖和按捺转运的笔法多少有些明珠暗投之嫌,所以他也就放任了我不断天马行空的主题跳跃,一言以蔽之,那个中午我最感兴趣的倒是眼前这位书法家的人生八卦和他的艺术江湖。

  另一方面,我也感受到,他会放任我这个外行关于艺术评论的独特理解——如果你不了解作品背后的人及其心路历程,那么对作品的品评大概只是技法术语及文学式视觉描述的套话而已。虽然没有学过艺术评论,但鄙人却着实把诠释学(Hermeneutics)读吐了好几回,任何作品都是独特主体的自我表达,被固定下的表达就是文本,而文本是向所有读者敞开的心灵历史——如果那可以被称为杰作的话。由此,一个好的艺术评论,从某种意义上,应该是一段好的心灵历史,加上一种愉悦的欣赏体验。

  我对范舟说过,不要尝试与学哲学的人探讨专业标准,因为他们都是阴险到家的人。他们会在自己大放厥词之前为自己辩护清楚,上面的文字已经帮我这个学哲学的完成了自我辩护。以下,对于艺术评论而言,就是见证奇迹的时刻!

  对于任何一个八卦且好奇的听众而言,范舟是不可多得的谈话对象:他不仅十分健谈,要命的是,他过往四十多年的人生经历可谓十分丰富,甚至可以说是时代路径的微缩版。然而,有趣的是,范舟的言语之间对于自己经历的那些五彩斑斓的岁月却显得十分疏离,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与此同时,这种疏离感也让他的经历显得更为传奇一些——大学里创办了各种社,从写诗到买卖明信片,这分明就是一个天生的“成功学典范”。我深信,他曾经是一个极热闹的话题中心,与此同时,在人生意义上是充满进取心和攻击性的,这样的性格在今天的他身上只能依靠一种东西来窥见端倪:书写时的眼神。

  我不知如何形容这种眼神,恰当的比喻是燃烧的酒精:水的形体,火的灵魂,成就了冷静释放的炽热!

  从范舟的言语间,我深刻体会到大学课余生涯的跨度之大,让我既羡且嫉。由于在大学找不到女朋友的关系,我在潜意识里一直最恨两种人——会弹吉他的和会写诗的——范舟两者皆占,然而,他还买卖明信片,由此消弭了不少我潜意识里的恨意。

  我将大学里什么都干的人称为妙人,他们是一个独特的种群,他们可爱和可恨的地方一致,他们明明在大学校园里,却有明确的“不在场”的证据。因为他们根本就不带我们这些“正常”学生玩儿,他们的快乐与象牙塔里循规蹈矩、不敢出头的好孩子们不一样,我们是被大学校园的生活体制规训之后的产品,按照福柯的概念,我们是知识权力的产品和自我异化者。范舟们却不是,他们是拒绝被规训的,不会安心遵循于某种被设定了的路径。突破与创新总是少数人的事业,而范舟恰是少数人。

  《肖申克的救赎》中有一句类似福柯话语的警句,“监狱的高墙实在很有趣,刚刚入狱的时候,你痛恨周围的高墙。慢慢地,你习惯了生活在其中,最终你发现你不得不依赖它生存,这就是体制化。”监狱是创新的天敌,却是体制化的天堂。我们都会同意,创新是艺术的天堂,成规就是艺术的监狱。

  范舟是一个善于创新的书写者,我想大抵不是因为他有突破成规的勇气,恰是因为他从来没有在规制化的艺术圈里存在过。那些所谓师承、规矩、章法都不是他的负担,他说过,他的老师是两千年以来中国所有的书帖和它们背后的书写者,这看起来十分自傲的说法,于他却透着一丝无奈。一个没有师承的书法家,在一个被称为书法的艺术圈子里立足,会自然地被视作一个异类和外来户。面对一个异类,规制化的群体都会自觉放下内斗,一致对外的,然而,矛盾的是,范舟实际上并不把向他投来不信任目光的书法界当作对立面,也没有打算成为书法界的江湖人,他坚持站在由正宗师承和规制化谱系构成的书法界与写字的江湖人之间,把自己坚持成第三种势力,一个透亮的灰色地带。

  自信并不是成就,而范舟是一个会大有成就的书法家,其原因在于,艺术市场和艺术创作的生态、心态与事态都是他曾经阅尽的沧桑一粟。范舟是一位出色艺术品经纪人,他懂得艺术市场的生态,透析收藏家的心态。20世纪90年代,范舟就是中国第一批最早做海外艺术藏家接待的人,并且是最早的中国艺术品海外市场的经纪。他淡淡地告诉我,我从不同藏家的眼神和话语中就可以判断他收藏的品位——那些口若悬河的往往不是大家,而大家都是沉默不语的。我深信他这种判断,因为我是老子的死忠丝——大音希声,大象无形。至今他的工作室里还有很多艺术水准很高的藏品,他对于创新有令人惊讶的敏感,与此同时,对于那些发自内心且自然流露情感的艺术创作,他有着难以言喻的知己感和热情。

  此外,范舟还是一个十分出色的艺术评论家,这个结论我是从他关于蒙古马和徐悲鸿的马的评论得出的。他的观点听着让人有一种特别淋漓解恨的畅快感。大概是接触了太多高端的事情又回归到初心之后的感悟吧,范舟大抵是不相信不真实的东西,例如徐悲鸿的马。他相信马的灵魂是草原上的奔放和激情,而不是永远的激昂与不可一世。

  作为一个赏析者,我会从他的这个态度中确定,他的作品是以手对心的,走心的创作才是有艺术价值的。我们太惯常用技法和规制来品评艺术创作,对于这样的习惯,我只能说,艺术的麻烦就在于它太艺术了,忘记了艺术背后的那个人,那个鲜活的心灵与独一无二的人生。虽然我绝不是一个技法主义的反对者,但我确是规制主义和系谱主义的反对者,师承和正统,是一种财富,然而当创作者将师承当作规制和模范的条框时,那么师承和正统往往就是负担。“学我者生,象我者死”,其言犹在耳畔,创作者不能忘记技法与心灵之间的张力而以师承为借口放弃创新的希望。

  如果说,我们身上还有一种东西不可能被束缚,那就是希望;如果说,我们心里还有一种情绪不可能被压抑,那就是自由。我认为范舟会认同这样的判断,因为他就是尝试在对艺术的希望中坚持着自由创作。坦率而言,书论和书帖阅读的极度匮乏,使得我不敢就技法和传承做任何的深入评论,然而,我的观感却透彻分明。

  范舟让我意识到,书法不仅仅是一幅放在那里的作品,分明是一段鲜活的生活和心灵之旅,笔墨的品质,书写者的动作、情绪、感悟、直觉,乃至身体状态,周遭的一切细节都是作品的一部分,换言之,书法作品是一段被凝结了的曾经鲜活的当下,你读到的不仅是字形,更是那个场域里的气韵和生动;书法作品是一个可以被展开为多维空间的平面凝练;技臻化境的前提是心达气和,道通为一在书法里就是以笔运心的挥洒,然而,心达气和却不是天生的,它来自人生与世事的磨炼——柴米油盐、起落人生都是初心的考验,更是书者的良师!

  专注他的创作过程,我分明看到了很不一样的两个极端——锋利和木讷!速度、力度和专注度让我感受到了难以直视的锋利,而勤奋、自制与忍耐力却是隐藏在锋利背后的木讷。与他曾经丰富多彩的生活世界相较,我认识的范舟的日常生活可以枯燥到无聊的程度,读书加写字,从早上六点开始就在微信朋友圈里不断出现的习练和作品图片,对于我这样一个懒惰且缺乏自制力的人而言,简直就是拉仇恨。对于我而言,一个心平气和地坚持勤奋和高度自制生活的人就是“敌人”,范舟就是其中之一。

  在书法的意义上,范舟是一个善于守拙的人,数年如一日的勤奋和自制,其背后不仅是坚持的毅力,更是深入骨髓的热爱吧!守拙的人往往是自敛锋芒的爱好者,而范舟的作品却不是木讷的,飘逸到锋利、迅捷到刚猛、自如到圆顺的境界,分明就是守拙者的真相。

  对着他的字,我每每自问,我看懂这位书者的作品了吗?这个在书法的“灰色地带”把自己坚持成亮色的书者心中到底是什么?这个饱览人生起落的书者分明用心达气和感染了我,分明改变了我对于书法的看法,我却仍没有信心看懂、读对了。

  然而,退一步说,他是书法家,我是一个键盘码字家,为何强求读懂那些技法与圆顺呢?写到这里,我心里反而释然了,范舟是对的,为什么需要我读懂他?我通过他的作品读懂了我自己,这就是艺术的价值——心灵共鸣,而听到内心声音的只是自己,问题在于,谁让你读懂了自己。范舟的作品和作品背后的人生态度,于我,是一个整体,飘逸挥洒的笔墨是心灵的弹奏,是一面镜子,它让我读到了自己,这大概是我对范舟的书法作品可以做得最专业的评论了。

  与其说我读懂了他的字,不如说,我从读懂他开始尝试用他的字实现自我认知。柴米油盐的范舟如春天一样温润随和,笔墨纸砚的范舟如夏天一样热情难抑,世事多历的范舟如秋天一样冷清自孤,得心应手的范舟如冬天一样冷峻锋利。

  这是一个有妙趣的人。正是这种妙趣,让他在书法的灰色地带站成了第三种势力,并且透出了令人愉悦的亮色,那是希望的颜色。

  我并不期待范舟成为学院派的主流,我甚至不期待若干年之后有许多范舟的徒子徒孙,因为,如果是那样,范舟的亮灰色和妙趣就被形式化了。

  坚持孤行的范舟,他一个人坚持成了一种态度,一种势力,一种色彩,一种书道,挺好!

  是为记!

Tags:木讷   透亮   锋芒   灰色   妙人范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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