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辰先生

　　戌辰先生是笔者引进文物市场，且是笔者所识诡异怪才爱家中，最为年少的。

　　第一次与戌辰先生逛文物市场，见其忽飞快趋前买下一绿碗，笔者自恃有几年玩家经历，问可知此为何物？答不知。再问那为何要买？答凭感觉，喜欢！其实那碗乃明中期民窑绿釉佳品。当下笔者暗惊：此君灵鸟后飞，悟性不凡！此后戌辰先生便一发不可收拾，竟然迅速达到了心有灵犀的境界。试举一例：

　　在高手荟萃的文物市场，从早至午散场时，竟无人看透一破旧脏污的京胡，是全紫檀嵌象牙所做。笔者亦熟识无睹。戌辰先生中午匆匆赶来，约好了似地径直过去，拿起不回价即以百余元购得。此两种材质早已绝源，时下以逾万元订做也不可能。

　　周末藏友聚会，戌辰先生忽然凝神呈怪异状：明天我要得一知己！众藏友不信，问是哪类的？又凝神：瓷器。再问瓷器哪类？再凝神：五彩。众玩友哂笑：还敢说是哪种图画不？话音未落，戌辰先生满面痴迷断言：嘉庆邛窑五彩双盖罐百子图！众藏友任其姑妄言之。殊料第二天戌辰先生当真有幸而言中！爱家灵性如此，足堪称绝了！

　　走进戌辰先生不大的居处，便走进了艺术享受之中。不光是万卷藏书扑面而来令你大饱眼福，也不是古青花盖碗茶沏的好茶，古杯斟上的自家配制的滋补美酒，而是你走进了多才多艺的主人，精心而又自然构筑的艺术氛围。古香古色的榻卧几案，饰物摆件错落有致，恰到好处。还居然腾出一块可练拉力器的空间。墙上名家“室雅何须大”的墨宝，更显方寸之间游刃万象的意境。便恍若走进了曲径通幽的古刹名胜，走进了远古的神秘。

　　典型的杂家风格。情趣所至琳琅满目浸润了家庭的每个细胞，甚至连筷筒也是明民窑青花，盐钵是清同治橘红釉糖缸，装姜蒜的是一只两相依依的古陶夫妻罐。熏香三柱撩人心魂，醉人古乐拨人幽思。铛墙上古老的座钟，又奏出岁月的悠扬和艺术人生的多姿多彩，如大刹晨钟暮鼓，久远而深沉，似乎在提醒芸芸众生：面对无垠时空，荣辱毁誉皆过眼烟云耳，唯美神与艺术永存……

　　补笔：爱家如织，何独书此五仙？盖五仙清贫淡泊，收藏不言利，不为重金所动，不与肖小为伍，只为吮吸艺术营养，领悟天地鬼神自然造化之精妙。特为铭记。

　　之十、“摊 爷” 集 景

　　摊爷是指练摊即摆地摊者。笔者曾潜心练摊半年，耳濡目染摊爷行状。姑隐其名仍以天干地支序以代。

　　己巳先生

　　只卖歪货的大聪明人。在文物市场就地进货，易摊而沽。玉是假玉：烧料、硬塑、汉白。瓷器也是从外地来卖新瓷器的商贩处购得，再毁损做旧。确切地讲：其所卖之物无一样与文物有关。但其生意却好。笔者练摊前曾买过他一块价钱不菲的假玉。练摊后便有意与其相邻，观其练摊形状。

　　察觉到笔者的注意，有了戒心，更兼同行相忌，其便先发制人，或有买主到笔者摊位，就过来信口雌黄漫天要价，唯恐买主不走；或将他的货喧宾夺主地放几件在笔者摊位，挖苦讽刺不断；或威胁此地凶险，斗殴偷窃哄抢家常便，非眼哥书生久留之地……见笔者满不在乎，还几次帮他给摊位费；继而发觉鄙人好象文气中多少带点匪气，就由容忍而友善、而互助，而沾沾自喜炫耀练摊经验了：

　　“我不要文物！不要老货！懂文物的有几个哦！我看了好久，真正卖文物的，在这赚不到钱。爱家书呆子，出得起几个钱？有大票的老鬼，眼光之毒，压价之狠，还是只有他吃大头，你吃零头。要卖文物，就要整高货，卖给港娃台商老外，一次就几十上百万的到位。那要出好大的血？有好多关系要打点？担好多风险？你晓得这行道有好多出师未捷身先死？又有好多大功告成也就死到临头？红道黑道，道道凶险！算了，大的我不敢想，就一口一口吃饭，小打小闹挣钱。随随便便，也比离休老红军现任大将军强！

　　“我就是只卖歪货。你看你：摆的东西成本都不菲，既压资金又担风险，蹑手蹑脚，稍不小心就一损百损。看我！随便乱放，打烂了就瓦片样乱甩！那咋卖？第一要漫天喊价，你放心，吓不绝卖主的！文物市场就是前仆后继吃亏上当的市场。你喊得越接近本钱，别人就越感觉是歪的。要不这的东西，你回价十分之一大都可以到手。自古就文物无价嘛！

　　“第二是舍得涎脸，自尊心揣包里搁好！既然练摊了，呵斥威胁鄙视都莫当真，说白了，就是不要脸人不要脸鬼都害怕！买主就是上帝，还要脸干啥？要逆来顺受谆谆善诱，磨软硬缠跟踪追击，不达目的誓不罢休，达不到目的也一笑了之。看你，好像你是上帝了，买主稍稍有点不相信不恭敬，自尊心就跷尾巴了。你还以为你是谁啊？小摊爷一个嘛！

　　第三是英雄不怕白诅咒，要敢于大胆撒谎随口发誓。赚了钱才是大爷！最多不过退货，退货就交10%的学费。这是法律还铁实的千古规矩。你看我这陶罐，退了两回货，啥本钱都回来了。何况你还可以一口咬定这不是原件，哪损坏了，熬够火候再突然让步，轻易就可到手10%以上。你原款退货，太倒我们牌坊，堵大家的财路了……”

　　己巳先生是失业工人，月生活费60元，1968年老三届知青，有时带个十来岁幼子，他便是极慈祥的神态；无偿为笔者修复过古瓶，手艺颇佳，鄙人在此大揭其短，心甚歉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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